港湾晚灯【留白】

@月球潮汐 点的伪骨科

虎头蛇尾的假推理


【一】

活下去。

有无数次我都这样劝自己。

困于人世间,死之于生不过是天堂之于地狱,毕生所求不过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但是你活着,我就定会去抗争。

甚至为了你活着。


我是这样想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

不管是自由行攻略还是跟团游行程,但凡是来M市的,都躲不开这条步行街。这条步行街也没什么名字,大家都俗称“M市老街”,街坊邻居有好些叔叔伯伯,说起这M市老街的历史,有的都能从三年自然灾害说起,还有的把这条街跟王府井和南京路并列中华三大街,等等等等暂且不表。当然小辈们和游客们都是不信的,都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话听听,讨一个乐子,但是这热闹非凡的老街在M市人的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

老街里头什么都卖,吃喝玩乐铺开三里欢腾。土一点的布鞋竹篓,洋一点的奶茶汉堡,北一点儿的马迭尔冰棍,南一点的“正宗”椰汁,热闹的大红灯笼常日地挂得像大年三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不卖的。一路老街就像一大家子人,从老街1号到老街168号都是“自己人”,热心的邻居们从来都是互相帮衬的,特别是老街68号的一对兄弟,最让几个阿婆挂心。


兄弟俩一个姓白,一个姓刘,哥哥说两个人分别跟了爸妈姓,两个人相依为命,弟弟不知道为什么没去上大学,哥哥用奖学金和工资开了这间小卖部,让弟弟经营着。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弟弟鼻梁高挺眉清目秀,笑起来还有小虎牙,不仅讨买东西的小姑娘喜欢,也讨街坊邻居喜欢;哥哥白净得跟瓷人儿似的,总是低垂着眉眼,眼角还盈着泪痣,就连笑都有些腼腆,招人疼。谁家煮多了好吃的都爱给他们家送点,想帮衬着点,只是他们很少会收,除了过年大家包的饺子。他们不太主动跟人来往,就算是热闹非凡的大年三十他们也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点鞭炮,只是在接过热腾腾的饺子时给家里有娃娃的塞个红包,或是夏天酷暑时给大家送点冷饮,不营业的时候大多闭着户,只隔着窗看得见一盏莹白色的灯。


有的老人家说,他们一定是一对日子过得很难的兄弟。


大家只见过他们和一个人来往,中年男人,四十来岁,个头没太高,总是笑呵呵地提着瓜子或是熟菜,“小白”“小刘”地在门口就嚷嚷起来。兄弟俩叫他“撒老师”,街坊邻居看着也不像是个当老师的,有一回这个“撒老师”吃了个闭门羹,兄弟俩恰好都不在家,有忍不住的上前去问了问,才知道是个做警/察的。

“我看着这两个小的光屁股长大的。”这位撒老师从店里拖了桌椅就地摆了个瓜子摊,“他们以前住在我负责的辖区里,最不省心,这不,长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省心,要不是有我,这两个小的能饿死在这儿。”

“要不是有你,我店里的啤酒能多卖出去几瓶。”在背后站着的身长玉立的少年是哥哥,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倒是难得带着笑。撒老师嘿嘿嘿地收拾着瓜子皮,跟几个邻居摆摆手说下次聊,殷勤地把桌子板凳再拖回原位,揽着他的肩膀“小白,小白”地喊着。白敬亭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从旁边货架上拿了两瓶啤酒,拉下卷帘门,锁上,跟着撒老师进了屋。


今天,提早打烊了。



【三】

说起千禧年的那桩案子,M市市郊天堂区的人到现在都会有些心有余悸。那是一个已经有些寒意的秋夜,大家刚吃好晚饭正是在看电视的时候,马路边还挂着“喜迎21世纪”的横幅,郊区偷懒,多久了都没人摘换,树影摇晃,月色明亮,路上除了野狗偶尔汪两声,就是不同电视节目发出的轻响,突然就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有的人以为是谁家玻璃坏了,好奇地探出个脑袋,却只见一楼有个沾满血的人,爬窗飞奔而出。紧接着,一声女人惨烈的尖叫划破夜空:


“血!!!”


巧的是,今天休息在家的白警/官也住在这附近,他听到惨叫后立马回头对着自己九岁的儿子喊了一句“锁好门窗”,就冲出了家门。随后赶来现场的是白警/官的同事撒贝宁,此时那扇破窗外已经挤满了胆大的人,但是瞥到屋里的情景后,却也没人敢再靠近一步。撒贝宁和鉴证科轻松疏散了人群,撑起了被血污泡得洗不干净的天蓝色帷幔,帷幔外流言早就纷纷扬扬漫开了,那年正在播得如火如荼的情深深雨濛濛也没人看了:

“听说了吗,刘家三条命,都没了!”

“啊?然然还是个孩子啊!”

“可不是吗,真够狠心的。”

“我听说都剁碎啦!”

“我听说是都给吊起来了?”

“满屋子的血哦,你是没看到哦,天花板都红了。”

“这么吓人的啊,哦哟喂我要回去烧柱香。”

“我看了一眼,吓都吓死了,要做噩梦了呀!”


撒贝宁皱起眉头,跟现场的同事交代了两句,就走了出去。人群悄悄地噤了声,撒贝宁的眼神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开口说道:“别在这儿嚼舌根子,也不嫌不吉利,我听说有目击者?目击者留下,别人都散了吧,别出去胡乱说话,不然可以直接告你们一个诽谤罪。”

于是大家作鸟兽散,只有一对年轻夫妻还没走。女人大概是刚才尖叫的那个,面如菜色,浑身发抖,男人搂着她,不停地揉搓着她的手臂安慰着她,随后抬起头对撒贝宁说:“我们家,就住这儿,他们家对面,我太太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就往外看了一眼,一个男人,穿着灰色帽衫,浑身是血地从窗户里爬了出来。刚才8栋的白警/官已经追出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白警/官?叫白什么?”撒贝宁第一反应是自己那个姓白的老搭档,他家……好像的确是住在这附近,不会吧?也太巧了吧?

“具体名字不太清楚,哦对,他有个儿子,叫亭亭,快十岁了吧……他平时一个人带儿子,听说孩子的妈前两年没的,经常工作忙回不来,拜托居委会的照看照看,他儿子懂事得很。”

亭亭……撒贝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是他,没错了。这么晚了一个人追出去,到现在了都还没回来,不免让人感觉担忧。他借了夫妻俩家里的电话,打回了局里,很快又有一波支援来了,和现场的人交流了几句就又立刻追了出去。


那天,许多人都一夜未眠,红蓝交错的灯光闪烁了一夜,像诡谲的霓虹,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


【四】

“白白,今天你下了班早点回来。”

“我记得。”白敬亭紧了紧领带,冲刘昊然笑了笑,“要带东西回来吗?”

“还是老样子吧。”

“行。”

昨天撒老师来家里,三个人喝了几杯,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回家,已经是凌晨了。每年的这天撒老师都会来,11月14号,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天。从刘昊然放弃高考以后,他就带着刘昊然搬来了这儿,离撒老师家五分钟的距离,倒也并不是想逃离他或者是怎么样,只是实在是狠不下心继续去麻烦他。

明明是凶手的错,却让撒老师单身了一辈子来照顾两个臭小子,这个情他们一生都还不起。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儿人流量大,白敬亭总觉得,只要他们足够有耐心,一定能打听到什么线索。


一个身高一米八不到的男人,一个穿灰色帽衫的男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亡命之徒,就算他能杀掉紧追不舍的父亲,难道就没有其他任何目击者吗?他能杀掉所有的目击证人吗?难道就没有一个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透过窗,隔着马路,偶尔地看上那么一眼吗?


他不信。


下了班后,白敬亭绕路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野生小鲫鱼,那是刘昊然妈妈爱吃的菜,又切了两斤酱牛肉,拌了点肚丝,两个爸爸都喜欢来两口小酒,没有下酒菜可不行。每年的今天都是这样,三位的祭日,不烧香不烧钱的,只是买点小菜,带回去跟爸爸妈妈们一起吃。回到家时刘昊然还没关店,几个小学生正挤在柜台前选择困难症,又想喝可乐又想喝果汁的。白敬亭认识他们,总来,一张张灿烂如阳光的小脸,是自己和刘昊然从来不曾有过的笑容。


他对孩子们总是格外有耐心。


他冲刘昊然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着急,慢慢等,自己进了家门,撸起袖子开始炸鱼。刘昊然这小子当时只不过四五岁大,亏得他还能记得妈妈爱吃鱼。不过和家人之间更多的记忆还都得归功于撒老师,从一些不算作证物的东西里抢救下来几本相册和一些刘昊然父母的私物。他们一起翻看过,刘昊然长得更像妈妈,都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甜甜的,要是他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他肯定不会为了节省这一份学费放弃高考,就他高中那成绩,现在肯定是在哪个一流大学里当了风云人物吧,长得帅,头脑又好的小伙子,说不定还有许多姑娘惦记。

白敬亭把鱼翻了个个儿,偷瞄了一眼刘昊然,觉得自己怪傻的。瞎想八想的,差点把鱼都煎糊了。


菜做完了,刘昊然也把孩子们个个搞定了。白敬亭穿着衬衫系着围裙的样子特别好看,倒不如说白敬亭本身就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从小他都这么觉得。小时候自己不明白,对他的那份狂热的占有欲从何而来,看到别人和他走在一起会生气,有女孩儿给他写情书自己会抢过来丢掉,本来以为是亲情缺失导致的极度没有安全感,白敬亭是他的,就该是他一个人的,直到等到他青春期在梦里梦见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而惊醒后,懵懂地洗着内/裤时才补上了关于“喜欢”的这一课。


“发什么呆呢,”白敬亭往他脑门上磕了一下,“端菜去。”

“没……没什么……我看你做饭的样子,忽然想到你被你们老师罚做一周值日的事儿。”

“还不是因为帮你打架!”

“白白,你每次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爸爸……”

“想什么呢。”白敬亭解了围裙往刘昊然脸上一丢,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和刘昊然都倒了一杯酒,又给两个爸爸各倒了一杯,随后仰头喝下,“那是我爸的职责,错不在你,是凶手的错。”

“对不起,以前我一直不懂事,其实你心里也很苦,不比我少一点点,你还要分神出来担心我……”

“你知道就好。”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他揪出来的。”

“昊然,撒老师总说叫你不要冲动。你只需要负责打听消息,剩下的我们来做。”

“万一打听到了,你会告诉撒老师吗?”


白敬亭沉默了片刻,拿了酒瓶子一声不吭地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后借着酒气咬着牙,说道,“我们欠他的,还不清的。”

“我就知道。我要和你一起。”

“昊然……”

“白敬亭,那里躺着的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早就说过了,我要亲手把他给揪出来,没有谁可以阻止我。”

“切,每次都拿你没办法。”

烛火摇曳,三张黑白照片静谧地对着两个年轻人微笑,他们的面容停留在少年们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时候,慈爱地看着两只杯子碰出脆响,还有少年眼角藏不住的一滴眼泪。


【五】

2001年,年末。关于不久前的“11.15”案,报纸上连登了三天头版头条,丧心病狂的凶/手杀了一对夫妻又杀了一位警/察,衣橱里发现了还有被藏起来的一个,只有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儿,行凶之人逃之夭夭,根本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相关专栏开了一个又一个,又是呼吁加强防范的,又是谴责警/察办事效率低下的,渲染得是满城风雨。

撒贝宁心里清楚,因为这件事受害的不仅只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有一个九岁大的男孩。

他该管,这件事全天下的人最该管的就是他。他没有找到凶手,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搭档,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赎罪。


于是他辞去了队长的职务,申请调去了户籍部,明面上是引咎辞职,实际上是想多出点时间,更安稳一些,又通了点关系领养了两个小男孩,举家搬到了M市大街附近。面对街坊邻居,他只说是自己没出息,老婆跟他离婚了,两个儿子也都不要了,虽然可以准时上下班,可是他一个单身汉带两个孩子,终究是辛苦的。小的刚开始日日夜夜地哭,大家也都以为是舍不得妈妈,没人把这一家三口往那件事上想,幸好大的的确是懂事,抱着小的总是在安慰,他懂,以前的家那儿的邻居说的话他都懂,他知道这个弟弟是谁,也知道这个叔叔是谁,从现在起,他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这个叔叔了。


日子一天难熬过一天,排山倒海般的问题向三个人袭来,都是他们未曾料到过的。最简单的就是吃饭问题,以前自己一个人,泡面卤蛋就能糊弄,可孩子不行,特别是大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也好得很,跟了自己一个礼拜就明显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细条条的,看着就让人心疼;还有上学的问题,自己倒是能借职务之便给偷偷上个户口,可是三个人姓都不一样,开学报名的时候老师横看竖看盯了好久,还疑惑地问“这户口本不会有假吧?”,撒贝宁编了好一会儿才让两个孩子的班主任都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辈子所有说谎的功力都用在对付老师身上了。


还有两个孩子的心理问题,自己不懂这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导,怎么去提这事儿,他本以为小的不懂,记不住事儿,可以少担心点,可万万没想到青春期的时候第一个爆发的就是小的,某天自己跟他吵架,他嚷嚷着“我就该跟我爸妈一起被砍死”就冲出了家门,可到底为了什么吵架,撒贝宁早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最后是白敬亭把人给找了回来,两个人并排站在自己面前,两张脸脏兮兮的,像养了两只泥猴子。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大的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小的也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就算在自己眼里他们永远是两个需要保护的娃娃,可他们早已长大,在他们的心里始终没有一日忘记过那个血色的夜晚,和自己一样,这是个坎儿,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


那天,小的回来后没多久就搂着自己哭,哭着哭着大的也跟着哭,弄得自己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他记得两颗脑袋蹭在自己脖子上那种痒痒的触感,还有眼泪滴在自己肩头温润潮湿的触感。他搂着两个孩子,跟他们讲了许多许多当年调查的,不可以对外公开的细节,讲了自己和白警/官搭档工作时候的事情,讲了事件发生后,所有人的悲痛,绝望,愤怒,无助,无一日能安睡。


“孩子们”,撒贝宁缓缓道来,“这件事不仅毁了你们两个的生活,也毁了许许多多人的生活。凡是牵扯进来的同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哪怕十年二十年,哪怕退休了,都要亲手将他绳之以法。我并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忘记什么,然后可以一身轻松地向前走,我只是想让你们记住,永远,永远不要做复仇这件傻事,有我们在,有大人们在,这件事情由我们来做,我们会通过正当渠道去做,你们只要负责好好长大,我就算对得起你们父母了。”


在这样一个暑气蒸腾的盛夏,撒贝宁,白敬亭,刘昊然,三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似乎在拥抱之间,真正地成为了一家人。


【六】

春节过后,M市老街的生意稍微清淡了点儿,不似前几天那样忙得手足无措,刘昊然托着腮趴在柜台上擦着玻璃,看对门大姐教她女儿走路。每次看到这种画面他都会想到自己的妈妈,虽然模糊,但是却好像能听见她叫自己“然然”的,温柔的声音。


“叫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小宝宝扶着学步车踉跄到了自己柜台前,指着亮晶晶的糖果啊啊地叫着,孩子妈妈握着她的小手手,对着自己轻轻地摇了一下。刘昊然拿了一颗蹲了下来,放进宝宝手心里,小孩子的手又嫩又软,被包裹在大人手里像一朵柔云。自己小时候在妈妈怀里一定也是这样小这样可爱的吧,妈妈捉着自己的手是怎么样学走路的呢?又是怎么样学说话的呢?


孩子妈妈看刘昊然望出了神,以为他很喜欢孩子,轻轻拍了拍他,笑着问道:“要抱抱看吗?”

“诶?我……我不会抱孩子啊?”

“没关系,丽丽喜欢你呢。”


刘昊然不敢把孩子抱起来,只敢轻轻地隔着学步车搂了一下,小孩儿的身体胖乎乎的,包裹在软绵绵的厚衣服里,散发着奶香味,像一颗硕大的糖,笑容不自觉地就挂上了嘴角。

“小刘,你多大了呀?”

“23了。”

“还小,倒是不急着找女朋友,你哥哥不小了吧?有女朋友了吗?”


“没。”刘昊然摇摇头,“他是做媒体的,挺忙的,没时间交女朋友。”

“你们兄弟俩长得都帅,要是哪个女孩子嫁给你们啊,都要乐坏了。有合适的女孩子就找一个,两个人过日子总好过一个人。”


是惨坏了才对。刘昊然轻轻刮了刮宝宝的鼻子,把孩子还给了亲妈。交女朋友?他从来就没想过这种事情。先不提他一颗心里装的全只有白敬亭一个人,自己这种情况交女朋友,完全就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他不知道自己需要耗费多少年才能了却这桩心事,可能已经走到了旷野的尽头,又可能只是刚刚开始征程,不过不管过多久,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俩就一直不会放弃寻找。


刘昊然甚至觉得,万一真的抓住了犯人,自己可能根本等不到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就会恨得想杀了他吧。这么多年来他和白敬亭痛得真真切切,多少次午夜梦回他甚至都能感觉到似乎有刀子扎在自己的心口上,后背上,一下又一下,痛的彻骨。

那是只有白敬亭能够与其分享的痛。

初中的时候,自己的书包不止一次地被丢进卫生间,书本作业也时常被偷走。就因为他的家庭,别人说他是怪胎,说他没爹没娘没人要,就连在操场上上体育课跑步,都会有人故意来绊倒他。架是打不完的,每次刘昊然红着眼睛,呐喊着挥着拳头回击过去,又会源源不断地遭到更多的报复。

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还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不懂。

刘昊然一直记得,那天放学,夕阳烧得像血一样通红,走廊里三三两两还有被留堂的学生背着书包急着回家打游戏,操场上还有体育社团的人在踢足球或是跑步,楼上就是音乐教室,管乐队的人还在排练,虽然技巧不娴熟,不过他还是很容易听得出来,叫友谊地久天长。

刘昊然躺在操场边吹着风,面前踢球的队长是自己班级的人,啊,这人上次用颜料在自己桌上写过字,怪胎,鲜红的丙烯颜料,倒也不是不能洗,就是没忍住把他揍了个头破血流,还害得撒老师要帮他付医药费……正想到这儿,自己的腰间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刘昊然猛地跳了起来,足球滚到了一边,那人笑着走了过来:

“喔唷,不好意思,没看见。”

“啧。”

“普通人类我倒是不会漏看,至于怪胎嘛~”

“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刘昊然转身就是一记拳头,可是这次和教室里那次不同,这次他身边还有一整个足球队的人,很快自己就寡不敌众,被死死按在地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

好痛啊。他觉得口腔里弥漫起了一股血腥气。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在这儿被打死了,和自己爸妈比起来,哪种死法更痛呢?

随后,他觉得眼前的实现开阔了起来,面前的人被什么人一个接一个撞倒在了地上,他的胳膊被扶了起来,虽然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但是他绝对不会认错,那件高中部的蓝色校服,还有身边的人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的声音。

是白敬亭。

是上帝送给自己在人世间唯一的礼物。


他永远记得这个晚霞漫天的下午,白色的足球网都被染成了耀眼橙色,风把白敬亭的蓝色外套吹了起来,像英雄的翅膀,从天而降。都不知道他那么瘦的身板怎么学会的打架,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一直到所有人都挂了彩,嘴角流着鲜红的血,一直到保安从远处喊着“干嘛呢”一边跑来,两个人手牵手奔跑在绿树成荫的学校小径里,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浓墨重彩的下午。


【七】

大学的时候,有好多人都喜欢白敬亭。


女孩子们喜欢他白净的脸庞,纤长的手指,水波盈盈的眼睛,和浑然天成的一点忧郁气质。这个岁数的女生有一大波都曾经在花泽类的熏陶下对忧郁王子着迷得不得了,间接制造了白敬亭“传媒花泽类”的名声。他上课从不爱和别人坐在一起,总是一个人坐窗口,半张脸打在阳光下,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有别的系的女生想着是不是能通过社团,或者什么公开活动认识他,可惜他什么社团都不参加,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穿着和别人一样的红色制服都显得比别人帅好几倍。


只不过认识白敬亭以来,同学们从来没见他跟谁谈过恋爱,寝室里的男生都怂恿他,不谈恋爱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大学,他总是淡淡地笑笑说,我的人生不完整的地方太多了,也不缺谈恋爱这一件事。有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只当他是千年铁树还没开花,找了一天自习课,抢了他的笔,非要逼着他“正视自己的内心”:

“你真没有喜欢的人?”

“别问了,真没有。”白敬亭苦恼地笑道,“你们还真是不死心。”

“就没有什么人会让你朝思暮想,一直牵挂吗?”

“我弟弟。”

“不算,那就没有什么人,你一想到他就会笑吗?”

“我弟弟,他挺好笑的。”

“白敬亭,没意思了啊,老拿弟弟当挡箭牌。”

“说真话你也不信,我也没办法。”

把人打发走以后,白敬亭塞上耳机,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夜晚清凉的风吹走了没来由的燥热,耳机里是随机播放到的音乐,唱着不能说的秘密。


白敬亭打工,一开始撒贝宁是不同意的,说不需要他操心学费生活费,后来白敬亭骗他说想买鞋,他才高高兴兴地同意了,心里还欣慰这一大一小终于有个人有点兴趣爱好了。而刘昊然自从知道他打工的地方以后就天天来,一放学就绕路过来,买一杯可乐一包薯条坐在店里写作业。店员姐姐都认得,这是白敬亭的弟弟,有几个对白敬亭动了心思的老是在他身边转悠,问他喝不喝可乐,吃不吃薯条,会不会写作业。

“我全年级第一,可乐喝多了会胖,薯条吃多了会油腻,谢谢姐姐。”

“那,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叫姐姐哦。”

“我会叫我哥的。”

白敬亭一直在偷听着,笑的手一抖,把一铲冰块给洒了。


刘昊然偷偷的陪伴也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留堂补课的借口也不能多用,撒老师聪明得很,过了没多久就猜到了,索性放学去校门口跟着他,抓了个人赃并获:

“你天天不回家都在干啥?”

“等白白下班。”

“你哥打工你去打扰他干嘛?”

“我就看着他,哪儿打扰了?”

“就是打扰了,你坐在这儿占人家座位了。”

“那我站着。”

“臭小子,早点回家吃饭去,看你哥在家不也能看?真是的。”


白敬亭其实特别喜欢看刘昊然和撒老师顶嘴,好像可以看到一点点生命的活气儿。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幻想如果撒老师真的是他爸爸,自己对他除了感激和尊敬是不是能再多一点依赖和无理取闹,可是每次看到他劳碌的身影,又会不由自主冒出一阵愧疚,觉得是他们拖累了他的一生,本来可以普普通通结婚生子,拥有幸福家庭的一生。


至于刘昊然。

至于他的“弟弟”刘昊然……


白敬亭有个秘密,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他心底藏着一个喜欢的人,一个成为他的拐杖的人,可以搀扶着自己,勇敢地走下去的人。


他喜欢那个叫刘昊然的“弟弟”。他每天都在庆幸他不是自己的弟弟。


【八】

这还是刘昊然从出事后那么多年年以来,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那天的事情。


开春的时候前面那家炒货店关门了,店主婆婆说是回老家跟儿子一起享福,走的时候还特意来叮嘱了刘昊然和白敬亭要好好吃饭,别太瘦了。后来搬来一家人做的也是食品小生意,新店开门总是热闹个一阵子,时节刚刚入夏,天气还没热到让人喘气都感觉困难的时候,一直到了三伏天,人们比起出门更爱在家吹空调,才略显出闲来。就在这一天,刘昊然拿了好些冷饮给邻居们降降暑气,就听见新来的这家男人说道:

“真的,很吓人的,我那个时候就在附近小区里。”

“那个男人,一身是血,被追得走投无路了,还回头杀了一个警/察。”


“啪”的一声,刘昊然手里的纸盒摔在了地上。他感觉不出自己的手,脚,甚至是心脏大脑是否还在正常运转,一直到别人拿冰袋贴在他的头上,不断叫他的名字,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昊然?昊然?你终于有反应了,吓死我们了。”

“是呀,你这个中暑可太严重了,你要多休息休息啊。”

“看你这脸刷白的,多喝点水。”


刘昊然颤抖着接过水杯,他抬起头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他好想问,好想好想问,后来呢,后来怎么了,你又是怎么看到的,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他有好多好多问题,却只能统统和着水咽回去,只剩一句“谢谢你”。


这天白敬亭回来的很晚,在老街口还遇到了睡不着乘凉的几个大爷,添油加醋地给他说了刘昊然白天“中暑”的事儿。白敬亭迈开长腿连走带跑地赶回家,灯关着,门却虚掩着,他心慌意乱地推开门,却看见刘昊然一个人靠在窗口,面前堆着一沓相册。

他回过头来,月光映在他的眼眸里,被泪水搅得像破碎的银河。

刘昊然忽然紧紧抱住了白敬亭,泣不成声:“有人看见过他,白白,有人见过他。”


听刘昊然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情后,白敬亭陷入了沉思,随后说道:“先不忙,万一他其实那时候已经被盘问过了,基本就还是毫无进展的。”

“我去偷偷问问他。”

“不行,你不能出面,那人通过报纸知道你还活着,你出面很危险。我有办法。”

“白白,我也想做点什么,我现在除了等就只能等,等待已经快要耗尽我所有的耐心了。”

“你相信我。”白敬亭忍不住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那个小小少年抱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宽厚,毛绒绒的头发在手心的微痒像挠在自己心坎上,让他感到难得的安心。

你能做的事太多了,白敬亭心想,像氧气一样重要。


第二天,白敬亭就请了半天假,敲开了自己大学时候导师办公室的门。


“小白,”座位上的人摘下眼镜高兴地笑了,“你来啦?”

“何老师。”白敬亭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想请您帮忙查个人。”


这何老师,是白敬亭的贵人。白敬亭大一的时候,选修了一节新闻学。其实他大二以后就会学到这样的专业课,只不过他不想浪费时间学别的有的没的,选修课的绩点也不能不要,只能选了这种开给门外汉的入门课程,好歹还能熟悉熟悉这门学科。选修课作业简单,定期找一个新闻视角交一篇新闻稿。白敬亭交的新闻作业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其他人总是不免凸显自己有独到的新闻嗅觉,喜欢另辟蹊径,找一些国外的古怪素材,来试图独树一帜,而白敬亭的新闻作业总是和家庭有关,破碎的,温馨的,猎奇的,总逃不过一个家字。直到最后一次作业,他交了“11.15案”。

这节选修课新闻学老师听说以前是个很有经验的记者,似乎是犯了什么错才从过去的报社辞的职,由于业务能力实在是不错,就来这学校教书,大二开始的新闻学本课就是他教的。白敬亭打听过一点,也算是试探性地交了这份作业,投石问路,看会不会激起一些波澜。而交完作业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老师发来的微信:

「白敬亭,有空来我这儿一趟。」


白敬亭还记得那天推开办公室门的心情,忐忑,紧张,不知所措,他记得何老师站在窗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回头看见是自己,笑着说道:“白敬亭,你来啦,关门。”

“何老师,您找我?”

“坐。”何老师倒了杯水,放在了自己面前:“你父亲的事情,我表示很遗憾。”

“我父亲……?”

“你交的作业我看了。我没想到你会写自己的事情。”何老师从身边的橱里抽出了一大叠文件夹,“你选我的课,说实话我很意外,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碰上白警/官的儿子,可能是老天爷叫我赎罪吧。”


交谈间,白敬亭才知道,何老师当年是报社负责采访这桩案子的负责人,当时震惊于这件事情的凶残程度,报社派了很多人跟踪报道,他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后来线索太少,破案越来越显得无望,有太多的人甚至都投稿到报社,或是写信去警/察/局表示自己的不满,上面的人见事情似乎是压不住了,索性禁止了所有媒体对这件事的继续追查和报导,就连何老师也不例外。而他起初并没有服从安排,而是决心一定要偷偷用自己的方法查出些什么,直到被辞退。在那之后他消沉了好几年,才同意来这个学校教书,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对自己的不坚持怀有深深的遗憾,直到他看到了白敬亭的这份作业。


何老师曾经对他说,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要让我助你一臂之力。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普通的小记者了,他积攒了人脉,资源,拓宽了交流圈,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自己的技术。哪怕为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都想帮他们。

从那以后,过了这么些年,白敬亭终于来了。


“地址给我。”何老师听了白敬亭的话,沉思了片刻,“你做的对,这件事我出面的确最好。”

“麻烦您了,何老师,我们可以等,多久都能等。”

“没事。”何老师咧嘴一笑,“小白,我觉得你看起来比大学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诶?”

“在你交那次作业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你,每天面色都不太好,也不太跟人说话的一个孩子,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整个班又就你一个人会从头到尾一直认真听课,眼睛却亮晶晶的,坚定得不得了。我就在想啊,这孩子肯定是有过什么故事吧,我做了一辈子新闻了,绝对不会看错,直到后来,我看到了你的作业,还带了你三年课。”

“但是现在你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张写满了报仇的怪吓人的脸,但是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孤单了。我猜,是跟你家那位小朋友有关吧。”

“何老师,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何老师还从没见过白敬亭笑得如此开心过,眼底神采奕奕,满溢着温柔。


像废墟中被摧毁的砖缝里,终于开出的花朵。


【九】

小时候,白敬亭特别不愿意过生日。

刘昊然一直都记得。

两个人的生日就差了五天,和小时候兴高采烈自己不一样,白敬亭每次都拒绝过生日。

但是今天,他却买了个生日蛋糕回来。

“怎么了,今天也不是我们谁生日啊。”刘昊然笑着问道,“怎么想起来买蛋糕?”

“给我自己补的。”白敬亭把桌子收拾干净,把蛋糕放在桌子中间,“我回家的路上还叫了外卖,一会儿就能到。”

“今天怎么了?”刘昊然很少看到他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难得地轻松。饭后白敬亭说想让刘昊然陪他出去吹吹风,飞驰的自行车带起一阵阵微热的风,空气里已经没有了盛夏时节的酷热,温暖得像羽毛轻抚在脸上。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骑到了过去的旧小区门口,整个小区看起来都翻新过了,或许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从那以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回来过。

“我家住那儿。”白敬亭指着一栋房子说道,“我小时候放学会从学校偷粉笔出来,在墙根画画,被我爸逮到过几次,还揍了我一顿。我爸这人老古板得很,跟撒老师一点儿都不像,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搭档的,一个老古板,一个老不正经。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爸成天不在家,我也算是吃百家饭了,但是偏偏我爸那天在家……我还高兴了好久……”

“看来我们从小住的还挺近。”刘昊然赶紧打断了他,“嗨,要是住的不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看,我住这栋,这儿,一楼,嗯……隔着外墙有点看不清……”

“要进小区看看嘛?”

“不了吧。”刘昊然摇摇头,“不想去看了,我的印象也没有你那么深刻,对我爸妈也只有很模糊的记忆,本来还想说可能会像电视剧里那样,记得个凶手的长相啊,或者声音啊什么的,又或者说凶手有条假腿,有个必须戴黑手套的左手啥的,都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昊然,你今天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补过生日吗?其实何老师说他查的事情有点进展,明天让我去找他。不过他说不是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就是想让我去听听看。”

“我也去。”

“好。”

“我以为你会不同意。”

“你当然有权利去听。其实本来我今天想把撒老师一起叫来的,可我又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瞒着他偷偷查。其实我爸在我小时候经常错过我生日,可是撒老师一次都不会忘记。我总觉得如果我过了生日,就像对不起我爸一样,撒老师太好了,我怕自己会不由自主拿我爸和他比。”

“你就是想太多,想什么又不说。”

“习惯了。”

“臭毛病。”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月朗星稀,街旁的悬铃木格外茂盛,随着风唱着欢愉的沙沙声。这破小区还是有喜欢挂横幅的习惯,那条“垃圾分类,人人有责”的红色横幅旁边,并肩站着两个手牵手的人,半倚靠在自行车上,偶尔还有三两虫鸣在耳边作响。

“我曾经很害怕,很害怕。”刘昊然转过头去看着白敬亭,“那时候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是我,其他小朋友都普普通通有爸爸有妈妈,却只有我需要经历这种事情,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这种不公平的世界就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吧。我想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或者索性离家出走也行。”

“后来呢?”

“后来我想到了撒老师,如果我离家出走了,他这人绝对会用一些很奇怪的方法找我吧,比如骑着他那辆老凤凰,搞个扩音喇叭什么的?喇叭里放着什么,寻找不孝子这种话。”

“哈哈哈哈,好像可以想像出来。”

“其实主要是因为你。”刘昊然低下头,用脚反复踢着面前的小石块,“每次有这种怪念头冒出来,我都这样劝自己。那时候我觉得啊,死比活着轻松多了,死了说不定还可以和爸爸妈妈团聚,但是我舍不得你,因为你活着,后来我又想,如果是你去寻死,我可能会比现在还要痛苦一百倍吧,那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冲动而更加痛苦,我决定为了你活着。”


白敬亭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只能把刘昊然抱进怀里,把自己的表情藏在他的背后。“等事情全部结束了,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吧。”

“好。”

“换一个城市,我们可以不用再是兄弟了。”

“带上撒老师吧,不然他的小喇叭里就是寻找两个不孝子了。”

“哈哈哈哈哈,好。”



【十】

M市老街,总是热闹得像新年一般,客人们来了又去,商户们也是一样。老头老太太们一年四季如一日,春天喝茶,夏天乘凉,秋天打麻将,冬天烤红薯,围坐在一起说话,就是他们晚年所有的乐趣。热心肠的他们善待每一家新来的商户,来了就是一家人,绝不说两家话。这年秋天,老街新搬来一对年轻小夫妻,卖服装的,妻子像广告上的时装模特一样漂亮。

“这68号总是住好看的人呢。”对门大姐笑着说道。她女儿原本正在写作业,刚上小学的娃娃,一点都坐不住,呼啦就跑了出来。

“大姐,您夸的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我可没夸大,你问问街坊,以前啊这68号住的是一对兄弟,长得一个比一个俊俏,喏,还抱过我家丽丽,过了四五年搬走的,走了以后我们从手机上看了新闻才知道,他们俩也是可怜人。”

“是嘛!”

“听说兄弟俩搬去了南方,也有人说搬去北京的,嗨,都是打麻将的时候听说的,谁知道呢,就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吧。这不,这68号又搬来了美人儿,可真是吉利。”

阳光洒在老街的屋檐,像是碎金铺满了房顶。秋意正浓,满街桂花飘香,正是一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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